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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課終於結束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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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安和室友順著人群走出了教室。下節課大家選的都不一樣,她自己是日語,黃亞路是matlab與金融分析,而周西卉則是音樂賞析。因此要上課的地方也完全不在一起,比如,她就要去那個她之前根本聽都沒有聽說過的育秀樓。

不過跟著路牌,程予安還是順利地抵達了育秀樓的大門口。

還是在去教室前,先去趟衛生間吧。

教學樓的結構通常都很類似,廁所通常都位於走廊的兩側。

她剛到洗手間入口不遠,便看見自己的前方有一個紮著半馬尾的高個女生朝右拐進了靠右側的門。這女生背影看上去還是挺結實的,大概是體育生

手機突然在背包裏響起,她一邊低著頭從包裏摸著手機,一邊徑直走進了右側的洗手間。

沒等她的手機掏出來,一個格外好聽的男聲卻從她的前方響起。

“不好意思,這是男廁所。”

男廁所?等等!那剛才走進去的那個女生是怎麽回事?程予安心中冒出無數個感嘆號和問號的同時,她下意識地朝那個聲音的方向擡頭看過去。

卻看見一張白皙的、比大部分女生都臉小的臉,配合著馬尾發型,單看頸部以上,怎麽看都不像是個男生。這聲音的主人,正是誤導了程予安走進男廁的罪魁禍首。

“啊!!!”未等程予安走出去,一聲尖叫聲從角落裏的響起。

“別叫了,這個距離這個角度,我怎麽可能看見。”她朝著那個站著上廁所,提著褲子渾身變得僵硬的男生大聲說道。

雖然裝得一副鎮定自若地樣子轉身出了男廁,但她的耳根卻不受控制地變紅,出賣了她其實感到非常尷尬的事實。

站在女廁所內,程予安這才接通了手機。

“餵,什麽時候過來拿卡替我晨跑?”陳知轍的聲音從手機中清晰地傳過來,“我想好了,就用這個來抵上次幫你招新的事情。你這家夥該不會想賴賬吧?”

陳知轍,程予安的初中兼高中同班同學,現在又好巧不巧地成為了大學同屆校友。雖然算不上是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但也可以列為是互知根底的老友,哦不,是損友。

晨跑打卡,是他們大學的一貫傳統,要是不夠次數,體育課會被掛科。

程予安此時也把自己沒看門標的責任推卸在了這個電話上。要不是這家夥突然打電話過來,她至於急吼吼地去接電話而忽略看門標麽!

“賴你個毛線!”她有點氣呼呼,把走錯廁所的氣撒在對方身上,“你這人還真是會挑時間打電話,害的我走錯廁所了。你說你該怎麽給我彌補精神損失費?”

手機響起了一陣程予安格外熟悉的笑聲。

“哈哈哈。”那一頭的陳知轍笑得爽朗極了,“雖然得知你出糗我很開心,但是我可不會因此給你打折的。畢竟怎麽說那可都是我的勞動所得啊,20次還是20次。”一個學期要跑夠20次才能滿足體育及格的要求。

程予安長嘆一聲,就知道這家夥的幫忙很昂貴,不過也很劃算。

由於陳知轍在之前宣傳時期站展臺的“優秀表現”,一向屬於冷門部門的學術部今年居然收到了很多報名表,數量上居然快和文藝部持平了。她的搭檔付霖歆喜憂參半,覺得部門裏面的男女比例可能要失衡的更加嚴重了。而程予安則在想,這應該算不上是“詐騙”,畢竟學生會裏面又沒有明文規定,一定要一個學院的才能去站展臺。不過她還是有點擔心,到時候貨不對板,新招進來的女學生會不會變成“僵屍粉”。

等到結束通話,上完廁所,洗完手,找到上課的教室,時間剛剛好。

日語課用的是小教室,班裏大概有二三十個人。她挑了一個靠門的位置坐下來,這才開始環顧四周,於是她非常不幸地發現,剛才的那個罪魁禍首也坐在這個教室之中。

那人坐在臨窗的位子,正側過臉支著下巴看向窗外。就側臉而言,倒不像女生了,因為他眉骨微凸,鼻梁高挺,下頜骨也有一定的棱角,失去了那種柔和感。程予安一面觀察對方,一面暗搓搓地在心中吐槽對方。留這麽長的頭發,還紮馬尾,你以為你是搞藝術的啊。

就在程予安看得正起勁的時候,那男生似乎身上長眼一般,忽的轉過頭,和她四目相交。程予安在這個尷尬的瞬間,連忙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來。

上這門日語課的是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她先是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隨後就開始講起來她的上課理念和方式來。

“...在我的課上,課堂練習和課堂作業都要兩人一組進行。為了大家在學校裏能有機會認識更多的朋友,所以我已經替大家分好了組,免得你們老是和已經認識的人抱團。”張老師如是說道。隨後她拿起準備好的名單,開始宣讀分組的事情。

程予安聞言忍不住無語問蒼天,這位可愛的張老師,你就不能和其他大學老師一樣,幹嘛非得這麽標新立異?聽上去就覺得這門課的學分一點兒都不好拿。

她正這麽亂想著,就聽到張老師讀到她的名字“程予安”,她連忙舉手示意。

張老師看了她一眼,又讀出另外一個名字“晏嚴”。

這個名字聽上去還真奇怪。

張老師指了指第二排靠窗的兩個座位:“你們兩個坐到那邊。”

程予安把教材又塞回背包裏,往那邊移動,然後她就看見了那個紮著半馬尾的男生也隨之站了起來,往張老師之前指的地方走,並且由於距離近的關系,比她先一步到達指定位置。

不過那男生並沒有先落座,反而等程予安走到桌邊,開口問道:“你坐裏面還是外面?”發音字正腔圓,聲色清澈幹凈。

聲音真好聽!可惜她不是個聲控,所以只是感嘆了一秒鐘,就忽略了這碼事。

“我坐外面。”程予安回答道。

男生依言移到了裏面,而她也在靠外側的座位上坐下來。

張老師還在臺上繼續指揮分組的事宜。

既然都被分到一組了,那就好好相處吧。對方不可能不記得自己剛才走錯廁所的糗事,畢竟這只是五分鐘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又不是魚,只有七秒的記憶力,而自己也不是毫無辨識度的長相,所以百分百能記住這件事。既然如此,那就先下手為強。

程予安轉過臉,趁著教室還一片混亂的時候,朝著對方壓低聲音做了個“霸氣”的自我介紹:“沒錯,我就是剛才那個不小心走錯廁所的女生。我叫程予安。”

男生聞言看向她,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也浮出一絲顯而易見的笑意來。應該是被程予安這不按套路的介紹方式給逗樂了。

“你好,我叫晏嚴,晏是晏殊的晏,嚴是嚴肅的嚴。”他也簡單回應了一下。

程予安抓了抓頭發,有點不好意思:“剛才抱歉了,幸好你提醒的及時,不然我要是上完了才意識到自己走錯,那就更丟臉了。”雖然如此說,但是她肯定不可能反應慢到如此地步,畢竟男廁所比女廁所多了一樣東西。

男生笑了笑,沒有接話,想必是因為這個話題比泰森打過來的拳頭還難接住,是個人都沒法兒再接下去。

程予安還準備繼續再接再厲地沒話找話時,張老師已經結束了分組環節,開始正式上課。老師先是簡單介紹了一下日語和漢語之間的一些聯系吸引同學興趣後,便開始教最基本的五十音圖。

“接下來,大家就相互練習一下,別怕說錯,語言就是得開口說才能進步的。”張老師要求著組員把五十音圖念給彼此聽。

程予安其實是有一丟丟日語基礎的。自從高中迷上了動漫,大一開始看日劇,她也對日語產生了一絲想學的興趣。畢竟她自己喜歡的日本男演員比較小眾,關於他們的綜藝大部分都是生肉。俗話說得好,想要豐衣足食,就要自己動手。為了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到喜歡的綜藝和劇集,她之前便開始陸陸續續地通過網絡等途徑自學了一點日語。因此,她把五十音圖學過好幾遍:每次重燃一次學習日語的沖動,五十音圖就重學一回。結果五十音圖來來回回地入門了好幾回,剩下的部分卻都半途而廢,無疾而終。

這次報名學校的日語課,也是出於要強迫自己要認真對待日語的目的。

言歸正傳,正是因為她有點基礎,所以她知道自己的這位搭檔相當厲害,不僅發音相當正確,而且在沒有羅馬音標註的情況下,也能分毫不錯地念對打亂順序的平假名和片假名。

“你之前有學過日語?”程予安有點好奇地問道。

對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笑了笑而已,並沒有接她的話茬。

莫非這人是個學霸?居然不喜歡在課堂上聊天。程予安自覺明白對方的想法,便也非常有眼色地沒有再閑聊瞎扯。

這節課不知不覺中結束,下課鈴敲響了。

她低頭收拾起文具書本,而旁邊的男生已經站起身來,她側身讓出一點空間,好讓對方能從裏面出來。

她盯著對方的背影,這才發現這人除了頸部以上比較像女生,身材和走路方式還是相當男性。這頭肩比,這頭身比,簡直可以達到模特的要求了。

所以自己之前是眼瞎嗎?為什麽會從後面把他誤會成女生?這至少180cm的身高,這寬肩細腰大長腿,還有手臂上微微凸起的肌肉,怎麽看都不可能是女性所能擁有的。思來想去,程予安還是覺得完全是那頭長發的緣故,才讓自己忽略了他頭部之外的地方。

* * *

中午,綠葉食堂。

“辛苦你幫我打飯,謝啦。”程予安落座在黃亞路對面,笑得也有些諂媚。黃亞路的那節課老師提前下課,所以才能趕到用餐高峰期之前占好位置買好飯。

她環繞四周,食堂已經人滿為患。幸好黃亞路幫她已經買好了飯,讓她免受排隊找座之苦。她不由得再次朝對方拋了個媚眼和飛吻,表達著自己的感激之情。

“別。我這雞皮疙瘩已經起來了。”黃亞路誇張地抖了抖。

“對了,我跟你講,今天發生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程予安一邊吃飯,一邊開始跟對方傾訴。“我走錯廁所了。”

“哈哈哈,你進男廁所了?!”黃亞路笑得歡快極了。

“廁所前面有個紮頭發的男生,我一個沒留神,以為他是女生就跟著走了進去。”程予安一邊往嘴裏塞米飯,一邊繼續說道,“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僅和他在廁所偶遇,我還和他上同一門課,還被老師分到了同一組。這概率,有點感人啊。”

“長頭發的男生?”黃亞路重覆著,“我們學校有這號人?留這麽非主流的發型?”

她露出了程予安很是熟悉的笑容,嘴角彎起想要八卦時才會出現的、看上去有點賤兮兮的弧度:“這說不定是老天爺賜給你的緣分,你可要珍惜。”

“這算什麽緣分,那我和你同床的緣分比這個級別更高好不好?”兩人剛好是上下鋪,勉強算得上是同床。

“也對。要是這麽算的話,你和陳知轍的緣分也非常不淺吶!”黃亞路一向覺得他兩六年同班又考上同一所大學是一件相當少見的事情。

“對了,那男生長得怎麽樣?是帥哥麽?”室友朝程予安擠擠眼睛。

程予安嚼著嘴裏的飯菜,咽下去之後才回答說:“要是帥哥的話,我說不定就珍惜和他的緣分了。哈哈,我這麽說,好像有點過分。”對方相貌相當女性化,就是再好看一些,也和帥哥這個詞搭不上邊。

“你也知道你過分。”

“我畢竟是個顏控。”程予安說道。

她興高采烈地講著,卻忽的看見對面的黃亞路表情變得覆雜極了。她還未來得及順著室友的目光看過去,就聽到了一個她非常有印象,印象深刻到無以覆加的聲音。

“這裏座位有人嗎,我能坐這麽?”

這聲音,和她在廁所裏聽到的、在日語課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程予安有點兒僵硬地轉頭回望過去,果然看到了那個她正在議論的當事人。對方依舊紮著半馬尾,端著餐盤,正站在她斜後方。白皙、像女生的小臉上掛著得體而禮貌的微笑。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四周掃射了一番。除了她們這一桌,視線可及的餐桌上都是滿人。程予安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語之中並沒有透露出任何在談論他的信息來。再說了,食堂還現在這麽嘈雜,就算是聽對面人講話也需要集中一點兒註意力才能聽清。

“沒人。你坐吧。”程予安裝出一副笑臉,又朝對方打起招呼來,“還真巧啊。我們居然又見面了。”

男生微微笑了笑,將餐盤放在桌上,坐在她身旁的那個空座上。除此之外,並沒有說任何話語。

程予安和黃亞路本來就已經吃的差不多了,所以男生落座之後沒多久兩人便吃完這頓飯了。臨走之前,她還不忘再次和對方打個招呼。

“拜拜,我先走了。”說的好似他們兩個很熟一樣,實際兩人不過是才混了個眼熟的陌生人罷了。

走出食堂門口的時候,黃亞路還處在目擊這第三次偶遇的震驚之中。

“天啊,這也太巧了,這已經不是普通級別的緣分了。不過我沒想到你說的人居然是晏嚴。”黃亞路認識這個男生,說起來那也是學校裏比較出名的人物。

“你怎麽知道他叫晏嚴?”程予安反問,“你不是之前還說咱們學校什麽時候冒出來一個長頭發的?”

“我又不知道他把頭發給留長了,他以前可不是這個發型,頭發比現在這個短。”黃亞路解釋道。

“短頭發?我可想象不來,還是現在這個發型更適合他。”程予一想到寸頭配在那張堪比一般清秀女生的臉上,就覺得違和得要命,然後搖著頭打了個冷顫把那個形象從腦海中甩了出去。

“他很有名嗎?你居然知道他?” 程予安其實有點驚訝。黃亞路向來對男生沒有多大關註。

黃亞路掏出鑰匙開宿舍門:“他唱歌超強。他可是去年校園歌手大賽的冠軍,你不知道當時現場有多驚艷!他站在臺上一開口,我就直接給跪了。”她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臉上還浮現出一絲欽佩,“簡直好聽到爆!我當時還讓你和我一起去,結果你這家夥寧可坐在宿舍裏看日劇都不肯陪我去。”

程予安攤攤手,跟著對方一起走進了宿舍,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書桌前。

“讓我去聽歌,還不如讓我學毛概。”她向來對此謝敬不敏,誰讓她就是一個天生在音樂方面缺根弦兒的白癡?既五音不全,又不懂欣賞。

“你就對他一點點想法都沒有?一天之內連遇三次的概率對於任何一個少女來說都會產生一點浪漫的聯想,比如說命運之類的?”黃亞路追問道。

程予安不以為意:“你覺得我看上去像是有少女心的人嗎?”

黃亞路盯著她的打量來回打量,然後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看你的樣子,確實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你看看你剛才打招呼的方式多生猛,我估計你已經把人家給嚇著了。”

“So what?”

* * *

開學初的日子向來輕松。既沒有成堆的作業,也不需要應對考試,大家過得相當愉悅。按照隔壁宿舍吳奕的話就是,這才是真正的大學生活。程予安除了正常上課、忙忙學生會活動、閑暇時間看看日劇動漫,就是和女生們混在一起消磨時間。

114寢室只有三名住戶。剩下的那一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程予安只在名單上見過對方的姓名,因為對方根本就沒有入學報到,據說是去了國外讀書。

對於大部分女生而言,想在大學從醜小鴨變成白天鵝是她們的小小夢想。而這藏在背後的動機,卻是希望能和自己心儀的少年談上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至少不想因為外表的緣故而被淘汰出局。在對自己的外貌滿意之前,她們是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程予安的室友周西卉就是這樣一個女生。她喜歡上了自己在圖書館做義工時認識的學長。但卻從來不肯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只會在宿舍閑聊之時才向她和黃亞路說起自己的少女心事。其實周西卉長得五官端正,完全算得上是一位清秀佳人,只是臉頰上散布著一些青春痘而已。在程予安看來,這點痘痘真的無損她的容貌。但周西卉並不這麽認為。

她準時準點去圖書館幫忙,從未曾翹過一次班。程予安去圖書館借書或自習,偶爾也會遇見周西卉坐在咨詢臺,身邊是一位斯文的戴著眼鏡的男生。周西卉擡頭看見她,便沖她笑笑。看著周西卉細言慢語地跟那男生講話,臉上帶著那種發光的笑容時,程予安就會忍不住想,她何必要妄自菲薄。

114室的另一成員黃亞路,則對男生毫無興趣。這句話的另一種表達就是,她喜歡女生。程予安還記得入校第一次進宿舍時,看見一個剪著超短發的少年蹲在上鋪,正在整理東西。她當時就覺得莫非是自己某個未來室友的哥哥或者弟弟來幫忙。結果她的猜想錯得離譜。

少年當時從上鋪的架子上爬下來,對她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叫黃亞路。”聲音倒是很明顯偏女性的聲線。

這時程予安才意識到,面前的這個假小子正是自己的舍友本尊。

說起第一印象來,黃亞路對程予安也印象深刻。即使是後來,大學畢業五六年,兩人再次相見,聊起那些青春歲月的過往時,也不忘說起這件事情來調侃程予安。

在黃亞路的記憶裏,當時她坐在床上整理床鋪,宿舍的門被推開,走進一位穿著無袖高領白色衣服的高挑女孩。女孩相貌出眾,卻冷著一張臉不說話,把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塞進她所在床位的下面。她這才明白過來,這個看上去超級冷漠的女生居然是她的下鋪!

想著要和未來室友搞好關系的她急忙從上鋪爬了下來,笑著和對方打了個招呼,盡量去釋放自己的善意來。結果,對方只是冷淡地自報了一下姓名後,連個笑臉都不曾給她,就離開了宿舍。當時也在場的老爸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地對黃亞路說了一句“你這個室友看上去有點難搞,以後小心點”。

而事實上,程予安只是天生長了一張“生人莫近”的臉,外加初來乍到新環境有點慢熱罷了。

☆、第 3 章

周一是整個星期中最被人討厭的一天,因為周一代表著新一輪的開始,意味著無數討厭的事情撲面而來,而且要持續整整五天,比如上課和上班。

程予安坐在教室中,聽著日語張老師上課。她旁邊靠窗的座位空空如也。上課已經開始了半個多小時,而她的日語搭檔晏嚴還沒有來。那家夥不會真的上次在食堂聽到自己在背後議論他的話,所以幹脆退了課不成?

“好了,接下來大家相互練習一下。”張老師下達了新的教學指令後,走到了程予安的身邊跟她說道,“你今天先和我對練吧。”

拿老師當陪練,自己的待遇水平好像有點略高。程予安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哀嘆才好。她剛讀出課文對話中的第一句話,教室的門被推開了。

“抱歉,我遲到了。”悅耳的男聲響起,是晏嚴。

張老師打量了對方一眼,說了句:“下次註意。”便從程予安的身邊離開,又站回了講臺。

而程予安也側過身,給背著書包的男生讓出了走道。

既然他來了,說明他沒有聽到。其實就算聽到了也沒什麽,反正她說的也是事實,他確實算不得是一名帥哥,撐死也只能當個美男。程予安非常不心虛地看直視對方,然後假裝友善地對晏嚴說道:“課本第11頁,現在老師讓相互讀一下課文對話。”

男生對她微微一笑,道了句謝。

時間非常平淡的過去了,而就在距離下課還有十分鐘的時候,張老師站在講臺上,宣布了一個對於程予安而言是個巨大噩耗的消息。

“同學們,我來布置一下作業。這次的作業比較特別,以小組形式演唱一首日本歌曲,下次上課的時候要檢查。這個作業可是算分值的,如果不來,以後也就不用來了,因為我會掛科不來的人。好了,接下來的時間裏,大家可以好好討論一下選什麽歌曲。”

唱歌?!

程予安覺得仿佛有一道天雷正中自己的頭頂。救命啊,她現在上的這門課到底是日語課還是音樂課?她回想起初中時被音樂課所支配的恐怖。五音不全這個詞,對她而言,都在某種程度上美化了她在這方面的缺陷。

因為她根本不是五音不全,而是五音沒有。

在年少時期格外看重面子的階段,她的初中音樂老師曾把她叫起來,點名讓她唱一句歌。面對著鴉雀無聲,都盯著自己的全班同學和老師,她的選擇是逃跑,為此最後還被班主任罰站,但她一點兒也不後悔。從小學到初中,她大概唯一學會、勉勉強強不怎麽跑調的歌曲應該就是義勇軍進行曲了吧,這還得歸功於每周升國旗唱國歌的傳統。

程予安的好朋友蘇覽闌曾對她唱歌的功底,作出了如下的評論:

“你這不是唱歌,聽上去和冬天來暖氣管道裏來水的聲音一模一樣。不對,應該是比那還噪音一點。”

程予安此刻露出了絕望的表情,開始考慮起退課的事情來。然後突然意識到,這已經是第二周了,剛剛過了轉課的截止日期。

於是她臉上的神色看上去更加生不如死。她舉起手來,顫巍巍地問了一句:“老師,唱歌跑調會被扣分嗎?”

結果惹來了全班的哄堂大笑。

混蛋,你們這群一點兒都不懂別人痛處的家夥!在得到了“跑調並不會扣分”的肯定答覆後,程予安的心情並沒有絲毫好轉,依舊陰郁得好比暴風雪的前夕。

“我可能要拖累你了。”她轉過臉,對著晏嚴一臉要死的表情。不過在對方眼裏,大概並不會能猜想到她是因為討厭唱歌,臉部肌肉才抽搐的這麽厲害。

果然,對方不明白她那句話的意思,微微挑起的眉毛寫著疑惑。

“我的意思是,你會跟我一起丟臉。”程予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臉皺得就像正在經歷姨媽痛的痛經少女,“因為不管誰和我一起唱歌,都會被我帶跑調。”

晏嚴聞言先是一楞,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嘴角邊浮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給他的面容添了一絲柔美。

“別擔心。我應該不會被你帶跑。”這個自信他還是必須有的。

“你喜歡什麽類型的歌?”他提議道,“我們可以挑一首你能唱的、旋律比較簡單的。”

程予安的眼神如同死魚一般毫無光芒:“對我而言,歌曲不分簡單和困難,因為我都能跑到十萬八千裏之外。”

“沒這麽誇張吧。唱歌多練習,就會好很多。”晏嚴又被逗笑了。

“不,你還是低估了我唱歌的殺傷力,你最好還是做一下心理準備。”她皮笑肉不笑,看上去有點像壞掉的娃娃,“既然唱歌的事情鐵板釘釘,那就唱《銀魂》的片頭曲陰天吧,畢竟我來回看過三遍,應該、大概、也許比別的歌稍微熟悉些。”

“《銀魂》你知道麽?”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對二次元有所了解,所以程予安又確認了一下。

晏嚴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吧。唉,你真的要做好被我拖累的思想準備。雖然不會扣分,可是真的很丟臉啊。”她將臉埋進臂彎,如同一只走投無路而將頭鉆進沙子的鴕鳥。

下課鈴響了起來。

晏嚴看著趴在桌子,似乎真的為此感到很痛苦糾結的女孩,並沒有立刻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拿出了手機。

“要不要加個微信?你要是想修改曲目,或者唱歌這方面有什麽問題,可以聯系我。”他輕輕咳了一聲。

程予安對於晏嚴的第一印象就是溫和有禮,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不過話卻不太多。而現在他也主動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這大概是被自己剛才喪氣十足的樣子嚇到了?還是說聽了她的話,而慎重地考慮了被連累的可能性?

這天晚上,114宿舍三人在校外的夏朵吃了頓好的,順便就周西卉暗戀一事展開了深度討論,並提出了各種不太靠譜的追人建議。吃完了飯,結賬走人時已經8點多了。一路上她們晃晃悠悠,於是回到宿舍差不多花了半個多小時。

一進宿舍門,程予安就直接撲到了自己的床上,幸虧她住的是下鋪,不然還沒可能完成這個動作。

“要一起去洗澡嗎?”她們的宿舍樓已經破出了新高度,裏面沒有淋雨設施。要洗澡的話就要拿著東西去一兩百米開外的專用澡堂。

發問的是最愛幹凈的周西卉,夏天的時候一天要洗兩次澡。

“PASS。”程予安似乎從剛才的舉動中恢覆了一點能量,此時站起身,把書桌上的電腦打開,“我還要學日語歌。我不得不佩服我自己,我簡直太會選課了,居然選中了一門多功能日語課。”

“啊?你現在要練習唱歌?”黃亞路本來是不準備去澡堂的,聞言立刻改變了心意。她叫住了已經收拾好東西的周西卉:“等等我,我也去。”說完,三下五除二地抓起洗浴用品和換洗衣物,就匆匆離開了宿舍。

被獨自一人留在宿舍的程予安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我唱歌真的有那麽那麽難聽嗎?你的反應太傷害我了!”她沖著黃亞路的背影無奈地喊道。

這真不能怪黃亞路。大一的時候,她們114宿舍和關系相當不錯的106宿舍曾經去過一次KTV。就是那次,眾人終於直觀地體會到了人類唱歌水平的下線究竟低到了什麽樣的程度。黃亞路可不想被她魔音灌耳,與其聽她唱歌,還不如去洗澡落個清凈。

程予安先是念了幾遍歌詞,她用的是平假名標註的版本,相當於是覆習五十音圖。以她的智力和記憶能力,背歌詞什麽的都是小菜一碟,但是想讓她在腦海裏記住旋律?呵呵,難度系數直接從最低一檔坐著火箭突破了天際。

她把歌曲調成了循環播放模式,試圖讓自己的大腦盡量留下一絲絲對這首歌的痕跡。二十遍過後,當她開口試著清唱,就發現第一個詞從嘴巴裏冒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變了味道。救命啊,誰來教教她怎麽唱歌?

程予安自暴自棄地暫停了音樂,然後撥通了陳知轍的電話。

在她的印象裏,陳知轍唱歌好像不錯。其實她這句話並不準確,因為只要是個人,都會比程予安唱歌唱得好。

“又有什麽麻煩事找我?”他很不客氣。

程予安賠笑:“能不能教我唱歌?”

“唱歌?你?”對方那邊先是沈默了幾秒鐘,隨後才來了句,“還是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你還是不是我的好基友,怎麽對我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呵呵,不是我對你沒信心,是老天爺不讓我對你有信心。”他以一貫的冷嘲懟她。

“算了,不教就不教唄,看你這推辭就知道你水平也不咋地。”她使出激將法。

然並卵,對方壓根就不在乎。程予安也就懶得再和他磨嘴皮子。

“對了,你認不認識叫做蔣鐘的男生?大三,計算機學院的。”她順便也替周西卉問問。蔣鐘,正是周西卉的暗戀對象。

耳邊傳來一句否認:“不認識。我還要去打球,沒事別來煩我。”陳知轍無情地掛斷了電話。

莫非,真的要去找那個唱歌大神?程予安想起黃亞路提起過晏嚴是校園歌手大賽的第一名這回事。自從周一下課互加了微信,兩人並沒有彼此聊過任何一句話。對方和她一樣,都不太發朋友圈,反正自從她加了他之後,並沒有什麽點讚的機會。

對方畢竟是才認識的人。讓她在一個不熟的人面前唱歌,比在男廁裏上廁所還要尷尬一百倍。不過,在一群不熟的人面前唱歌,又比前者難堪一百倍。程予安糾結地要死,於是在臨睡前也沒有下定決心在微信上就唱歌一事聯系對方。

☆、第 4 章

時間又向前推進了兩天,但程予安練歌大計的進度依然停留在把歌詞背會的程度。至於唱出旋律,不好意思,那不屬於程予安的技能範圍之內。

經過自我學習和練習,她依舊是那個出口就跑調的渣渣。

為了不在下周的日語課上當著二十多個人的面丟臉,程予安在一番心理掙紮後,還是決定向大神求助,約定了周四晚上去KTV練歌。原本她還想著請晏嚴吃頓晚飯以充作答謝,結果對方卻用“有事”的借口婉言謝絕,搞得她越發不好意思外加心懷愧疚,堅定了自己一定要認真努力學習唱歌的信念。

就這樣,很快就到了約定的時點。

本來還有說有笑、努力找話題的程予安在走進包間的那一瞬間,口中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完,就硬生生地戛然而止,就像被人踩住了脖子。不,是被人踩住了死穴啊。

唱歌於她於己都是一種折磨。現在讓她在一個不熟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點”簡直就是丟臉,而且更丟臉的是這丟臉還是她自己要求的。都怪自己手氣絕佳,上個日語課,明明還有好幾位任課老師,為什麽偏偏會選中那位教學風格自成一派的張老師?

包間裏的屏幕上無聲地放送著廣告、幾首熱曲以及火災逃生路線。房間內的燈全部被打開,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

“那個,我唱歌真的超難聽。”程予安於片刻之後終於開口,再次給對方打了一次預防針。

晏嚴點點頭:“你說過很多遍了。”

“那...我唱了?”

“嗯。”

然而程予安並沒有開口唱出來,因為她把之前的對話又重覆了一遍。

“那個,我唱歌真的真的很難聽。”

這是兩人碰面以來,她第十二次說這句話。

“要不,我跟你一起先唱一遍?”於是晏嚴提出了這個很體貼的建議。

程予安聞言先是松了一口氣地點點頭,繼而又苦著臉說道:“你可別笑啊。”兩人聽上去要比單人操作要好一些,她沒有再磨蹭下去,畢竟“早死早超生”。

因為她站著,所以晏嚴也是站著。如果此時有人從外面經過,一定會很詫異為什麽這兩個人都在站著唱歌。

結果在程予安唱完第一句的時候,晏嚴就可以確認之前她所言非虛,跑調功夫了得。短短一句,竟然沒有一處在調上。聽她平時講話話,根本就不能想到她唱歌時居然能發出這麽“不好聽”的聲音。

如果有第三個人在場,一定會發現程予安在對方的襯托下,變得更加慘不忍睹,聲音高時太尖,低時太粗,和晏嚴幹凈清澈的聲線判若雲泥,更別提跑調的問題了。

程予安勉強地唱完了全曲,以為晏嚴會笑出聲來,就像她過去的朋友們那樣,毫不給她面子地哈哈大笑。

對方嘴角彎出一絲弧度,似乎強忍著自己的笑意。

“餵,你就不能憋住點,說好的不笑呢?”程予安雖然如此說,但是已經非常滿意對方的表現,雖然笑了,但已經很克制了。她這個水平,如果要求觀眾的反應得和是坐在人民大會堂聽報告一樣嚴肅,那就未免太不人道了。

而且對方居然配合著自己唱完了整首歌,還沒有受自己的噪音攻擊,依然保持了高水準。

“你很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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